【GL】竹妖(下)
六．朝暮夕·成竹
我十分惊讶，兮雪很爱我，她会用她的方式保护我，但她从未问过我究竟发生了什么。她似乎是默认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是妖而引起的，正因如此，所有的错误，都应该由我承担。
靠在那个久违的怀抱里，我贪婪地呼吸着带有兮雪味道的空气。
兮雪闭关的那天，我被管仙拾赶出了师门，她夺去了我的功力，将我丢下了山。我曾大声反抗过，除了裴玦，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，凭什么就要这样对我。管仙拾只是冷冷地说道，你是只妖，早该如此。
失去功力的我，再也没了威胁。平时对我避而不及的弟子们，如今对我拳打脚踢，我好容易逃了出去，一路跌跌撞撞，最后体力不支地倒在一个巷子里，最后的记忆，是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男子，邪笑着向我走来。
我被卖到了逍遥馆，那个老鸨可不管我身体恢复了没有，为了赚钱，她恨不得我一刻不停地接客，我不肯，便又是一顿毒打和辱骂。兮雪，这是我心里的支柱，支持着我在这无边黑暗的生活里走下去。
终于有一天，我找了个机会，杀了那个在我身上的男子，逃出了这个魔窟。身后是老鸨的叫骂声，一群人举着火把在我身后追赶。我并不想再伤人，只能一直向前逃跑。看到挡在面前的湍急河流，我想都没想，跳了下去。
等我再次醒来，我的面前是一个小女孩，疲惫不堪的我耗尽了最后一丝妖力，连人形都维持不住，想也不用想，那个样子一定很吓人。然而那个小女孩，她却依旧没动，直直盯着我。我这才发现，她是看不见我的。我们都是被世人抛弃的残缺的人。
也许是这样，我和女孩相依为命，倒也和谐地过了下去。我并没有隐瞒我的身份，她是世上唯二知道我是妖精还收留我的人。小女孩丝毫不惧怕，甚至还总是嘲笑我说：“不过是个竹妖，瞧你现在虚弱的样子，还吃了我，信不信我把你劈了。”
如此过了数月，我的功力恢复大半，可以背着小女孩，带着她去街上的集市。也是那天，我们被人盯上了。裴家的族人不可能放过我，我左转右转，将他们甩掉，送小女孩回家。这只是个开端，我深知这里已经不再是长居之地。然而，我还是晚了一步，就在我去集市买了些路上所需之物时，他们动了手。我未曾想到那次回家，等待我的不再是小姑娘的笑声，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我沉默地埋葬了小女孩。就因为我是妖，所以便要如此对我吗？如果我有了心，是不是就可以拥有他们所说的情感，是不是......就可以变成人？于是我开始诱惑那些人，让他们将我带回家，我再动手拿走他们的心。
我当然不可能将一切都告诉兮雪，我简短的诉说了我的经过。兮雪握紧了我的手，希望我不要再去伤害别人。我点了点头，拉着她在床榻上躺下。
七．朝兮雪·清素
收到师门的短讯时，暮夕还没有醒。我沉思了一会，给暮夕留了封短信，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看看出了什么大事。
等我进了师门，才发现了不对，然而已经来不及了，他们联手将我关在了倾竹山的结界里。
“师姐，暮夕答应我不会再犯错了。”
“清素！你还在为她说话！向她这样残暴的妖，不能再留了。”
我又一次被困在倾竹山里。师父在时，就曾让我与世隔绝，让我断了七情六欲，专心修炼。而如今，我再次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，这次他们会将我唯一的情感也夺走。
成为清素仙子之后，我很难再有喜怒哀乐。没有情感的世界，是没有色彩的水墨画，而暮夕，是闯入这幅画的唯一的色彩。她走过我的世界，让那些原本空洞的事物重新恢复了生机。现在，它们又逐渐失去了颜色.......
师姐再次来到倾竹山，带来了坏消息。大概是暮夕久久等不到我，以为我抛弃了她，又开始了屠杀。
“她十分狡猾，我们没有办法捉到她。我们需要你的协助。”管仙拾略带担忧地说道，“你不能再这样了，包庇那个妖女会坏了你和师门的名声。你可是清素仙子，不该沾染上这些污秽！”
我被当成了诱饵，他们想放出我的婚讯，引暮夕前来。
我看着被装饰的满目红色的山门，心里很是复杂，说不清是希望暮夕能来还是希望她不要出现。这是个陷阱，大家都心知肚明，这满目的红色，不是喜庆，而是预示着鲜血，预示着死亡。
入夜，她还是来了，哪怕明知是陷阱。
她抱着我，一遍遍喊着兮雪。
我问她，“后悔吗？”
她笑了笑，说，“为了兮雪，我从不后悔。”
她又反问我：“兮雪，你后悔吗？”
我沉默着没有回答，只是摸上她的脸，她的笑容，一如往日般灿烂。
任由着她压在我身上，这是我最后一次的纵容。
摇曳的灯光下，她吻上我的唇，凉凉的，还有些湿润。是她的泪水，顺着眼角滑落。我很诧异，妖精竟然会哭。
一时贪欢，我们之间又只剩沉默。
她忽而笑道：“答应你的事情，我从未食言过。”便起身拿起了那壶合卺酒。我想要阻拦，最终还是没有动手，看着她一饮而尽。
八．朝暮夕·开花
最后依偎的时刻，兮雪抱着我，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。也许没有心的妖真的不会懂人类的感情，我从来也看不懂兮雪，不知道她为何已经下定决心与正道一起除了我，还能这样温柔的抱着我，一遍遍抚摸我的身体，带我走向欢愉。
“为何你要挖了那些人的心？”带着些许嘶哑的声音从我身上传来。我摸上师父心脏所在的位置，笑道: “因为我没有心，我想看看，心是什么样的。”想看看，那东西有什么好，为什么没有它，我就不配爱。“如果我死了，兮雪能不能为我看看，我究竟有没有那东西吗？”
兮雪沉默了许久，看着天边快要发白，没有了以往朝阳的灿烂，反倒是，死亡的苍白。
“我要走了。”许久，我开口道。起身，微微有些趔趄，我知道，毒药已经开始起效了。没有回头，我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，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九．终章
“朝暮夕，放下你的武器，束手就擒吧！”高昂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。
此时一名伤痕累累的女子手持着剑，她的前方是一群拿着各色武器的人，后方，是深不见底的悬崖。
朝兮雪看着被人群逐渐逼上绝路的女子，她身体单薄，鲜血已经将她的青衣染红，可是她仍就笔直的站着，像风中的竹子，即使摇摇欲坠，眼神里也充满了坚定。
毒药已经穿透了朝暮夕的身体，她的脸色越发苍白，咳出了一口血。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。昨夜的新婚燕尔，今日便要持剑相向。笑了一声，握紧了手中的剑，她缓缓走近朝兮雪。
其他人见此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，管仙拾更是紧张地冲上前，大喝道：“妖女！休要伤我师妹！”
朝兮雪并没有拿起剑，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缓缓靠近，看着她停在了自己面前一尺的地方，胸前横插进一把长剑。朝兮雪觉得呼吸一滞，终究是上前了半步，缓缓接住了少女，那不染灰尘的白衣上，第一次有了别的颜色。耳边是女子轻轻的一句：“兮雪，不要再离开我好吗？”那双朝兮雪最喜欢的眸子里重新恢复了最初的温柔，却只是一瞬，很快就再没了神采。她沉默着，抱起死去的女子，转身便走。
十．后记
青衣女妖死后，清素仙子再未下过山，也不再让人进入她所在的山峰。她再次与世隔绝。直到仙子离世，后人前去吊唁时，发现山上遍地是竹林，郁郁葱葱。在后院的竹林里，有两个相邻的坟冢。根据清素仙子的遗愿，倾竹山的新任仙子是一名大家从未见过的女子，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，有时会发出深绿的温柔的光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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